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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加一等於四!一加一等於四!”
夜晚,一群身穿白衣,頭披斗篷的教徒們在教宗的帶領下一起喊著這樣的口號,在他們的思維裏,他們毫不懷疑這個顯而易見的結果——一加一等於四。
“教宗!”
一位年輕人掀開斗篷,看起來非常害怕,表情有些驚慌,他很後悔打斷了大家的冥想,但話已脫口而出,覆水難收,何況教宗已經註意到了他,並且示意大家安靜下來,教徒們都將目光轉向年輕人這邊,用好奇的目光望著他。
年輕人唯唯諾諾的說:“我……我掰開手指算了好幾遍,我經常日以繼夜的思考這個問題,他讓我難以入眠,一直困擾著我,我剛才實在無法忍受這個問題的折磨,我的行為完全是下意識,無意冒犯教宗,我只是想問教宗一個問題,無論我用什麽方式計算,用樹枝,用指頭還是用筷子,最終都得出了相同的結果,這個結果讓我倍感恐懼,因爲這個結果顯示:一加一的只會等於二。請問教宗,您是如何得出四這個數字的?”
教宗沈默不語,站在高處一動不動,整個會場鴉雀無聲,時間仿佛都已凝固,像那永宏的宇宙一般寂靜而黑暗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一開始像是風聲,或是風吹響樹葉的聲音,然後慢慢變大,從每個人的呼吸聲變成竊竊私語,然後又從竊竊私語變成吵雜的說話聲,然後是叫喊的聲音,人們慢慢變得憤怒了起來,開始手舞足蹈,有些捂住耳朵叫喊,有些在撕扯衣服。有些則沖向年輕人,除了站在高處一動不動的教宗以外,其他人口中都重復著同樣的一句話:“異教徒!異教徒!”
只有異教徒才會說出如此汙濁的言語,年輕人失去了對數學的信仰,受到其他西方教派的蠱惑,輕信了他們的花言巧語,這年輕人被魔鬼附身,開始懷疑教宗對數學的理解,他和他的家人都該受到處分,警醒後人。就這樣年輕人被教徒們包圍起來,教徒們使勁渾身的力氣朝他的身體傾瀉著那股無名的恐懼和怒火,拳頭,腳踢,石頭,棍子,無所不用其極,年輕人的痛苦叫喊聲被憤怒淹沒,最終,年輕人的心臟被挖了出來,教徒們分食而終,而他的身體,則被切碎成無數塊,丟進了所有他們認為最骯臟的地方,而教徒們白色的衣袍也被年輕人的鮮血染成了紅色。
“兄弟姐妹們!”一直保持沈默的教宗舉起雙手,仰望天空。“妳們做得好,異教徒的奸細們總是想方設法要破壞和摧毀我們的信仰,破壞我們幸福的生活,因為他們一直就是如此,他們見不得我們的強大,見不得我們的美好。但是沒關系,我的兄弟姐妹們,我是仁慈而強大的,沒有人可以消滅我和我們的信仰,我們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數學教派!
但是今天這個年輕人,他污濁了我們神聖的數字,這並不是他的錯,因為他受到了異教徒們的蠱惑,變成了他們的工具。所以從今以後,四這個數字將永遠禁止使用,這是被污濁的地一百三十四個數字,如果誰再提起這些數字,妳們就會受到詛咒,而解除詛咒唯一的方法就是將其從肉體上消滅。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數字,也失去了太多兄弟姐妹,我們的仁慈縱容了這些異教徒,使得我們的生活愈加困難,他們達到目的了。但是沒關系,我一定會帶領兄弟姐妹們進入理想國,縱使異教徒們百般阻擾,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!”
教宗堅定的目光掃視了在場的教徒們,他們的神情再次變得堅定,他們準備面對更大的挑戰,縱使饑餓和貧瘠,只要能進入數學的理想國,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,他們堅信,他們如今的痛苦會隨著異教徒的減少而慢慢減少,只要他們變得足夠強大,異教徒將不再是他們最大的威脅,為了這樣的未來,他們將自己完全融入到這個由教宗統治的集體之中,他們將統治數學,成為數學的主宰。
“一加一等於十八!一加一等於十八!”
憤怒的人群包圍了我,他們激動異常,手舞足蹈,好似要說什麽,好似又不要說什麽,說他們過得很好,說這裏是凈土,他們不惜壹切代價證明對主人的萬分信任,和無限敬仰。
我是看得有點呆,對於這些無限延伸的話題有些吃不消,我並非萬事通,哪怕是,也怕無法澆滅他們憤怒的哀嚎,反而壹想,也許會適得其反。
曾經,我對事物充滿好奇和疑問,不曾擔心過什麽,天真至極,以為眼前壹片黑暗就是生活,是幸福,直到有壹天,我得知人類擁有雙眼。
直到幾年之後我才得知,雙眼的問題是不能討論的,且睜開眼睛是壹種禁忌,要背負諸如異教徒的美名,或是幹脆燒死,可能因我並非品學兼優的好教徒,所以也沒有哪些是非,睜開眼睛便是了,反正也不會少點什麽。
那些憤怒的人群壓了過來,說著壹些不予質評的教條,不管從人數還是氣勢,都已占了上風,我只這樣看著他們,我的話語被憤怒的吶喊淹沒,被信眾的教義所蠱惑,我知道會有這種結局,也只會如此,但我卻能清楚的看到他們,那些信眾,那些教徒,他們那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孔。
“説吧,你家打算死幾口?”
那人不耐煩的掂量著手裏的銅錢,偶爾揚起眉毛,毫不把在對面的那些人放在眼裏。
那些人雙眼無神,臉色稍顯蒼白,始終不肯開口。
”這樣吧,留一個,你們自己商量,誰死誰活。“他愈發不耐煩起來,説到:“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,你要眼光放得長遠,不能爲了一己私欲,妨礙大家的共同利益。”
對面跪著一個中年人,頭幾乎要碰到地面,和其他人比身上還有些乾净,一直保持微笑,但雙眼卻直勾勾地盯住地面,不敢在官老爺面前造次。
“下一個!”
中年人把頭沉沉的磕到了地面上,彎著腰站起來,臉上依然保持微笑。這時,旁邊一個年輕人擠了進來,臉上充滿不悅。
”你什麽意思!“年輕人指著官老爺喊道。
官老爺一愣,握緊手中掂量的銅錢,歪頭望向年輕人,一語不發。
”我問你什麽意思!“年輕人大喊,稍顯激動。
圍觀的人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,盯著官老爺,沒有人敢發一語。
“好吧。”官老爺起身就走。
剛才微笑的中年人,這時候動了起來,他挺直了腰板,上去就給年輕人一個巴掌,這一巴掌打的年輕人坐到了地上。
“你他媽有病!大人日理萬機爲國爲民,不辭辛苦來這裏賞咱一口飯吃,我等應該感恩戴德與我朝之偉大!有了官老爺,才有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!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兒,看過幾本洋書就不吧老爺放眼裏,滿身負能量,思想黑暗!真是國家之負擔,之所以有你這種刁民,我等草民才會有如此待遇!給我滾!!!!!!”
衆人聽罷,紛紛感覺一股自豪感湧上心頭,臉上麻木的表情仿佛有了一絲喜悅。
“我們的幸福生活還是要靠官老爺啊!官老爺萬歲!”衆人如是説。
官老爺喜悅,便折返回來。
“就是嘛,這才是正能量。再有人敢撒野,可就不是村裏死一半人的問題咯。”
官老爺從銅錢中抽出三成,裝進自己的褲兜中,一時間嘴角微微上揚,好似有了什麽快事。便又坐回哪裏,開始工作起來。
人与生俱来的才能,是大多数生物都拥有的,也是大多数生物没有的,人拥有自我意识,人可以思考,可以感受,可以记忆,人生活在人的世界里,人尽量将人与其他与其类似的血肉区分开来,人都有罪。
没有什么是完美的,从古至今,从出生到死亡,我们感受着,接收着,改变着。但是,总有一些事情会被我们归类或划分,他们被称为善与恶、好与坏、地狱与天堂,这些东西以人的标准创造、衡量和解释,就像人创造神那样,只要他们相信,就会存在。
我们的身体是我们自己的,但也不完全是自己的,在我们年轻时,我们并没有很在意这些问题,因为那个寄存着灵魂的肉体拥有无限的可能,他们没有被分类或被贴上任何标签,他们就像一种“概念”,而不是具体的零部件,这些承载着灵魂的肉体随着不断的加工和改造,最终会慢慢凋零,然而灵魂却依然无法捉摸,无法被时间所消耗,直到我们发现,我们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迟缓和老旧。
我们该如何理解周围的一切?人生活在人的世界里,人是世界的主宰,人是人的主宰,人是宇宙的主宰,人或许也是灵魂的主宰,但不管如何定义自己,人只不过是人。
我累了,所以我要休息休息,渴了便要喝水,人的优点就在于可以通过语言文字表达自己的观点,喜怒哀乐,然而突然有一天,一个号称至高无上之存在的人告诉你,休息是罪,喝水也是罪,如果你既不休息也不喝水,那你便是善举,是善,是美,自此,人就算是渴了,饿了,累了,都要小心翼翼,不能让其他人看出自己恶的状态,装作善的摸样,以所谓善的形态活于世间。
《皇帝的新衣》曾经描写过这般场景——人们好像都变成了瞎子和聋子——他们丧失了直觉,他们在自己周围构建起了一个梦幻的天堂,他们眼中看到的是美丽世界,闻到的是甜美,听到的是动听的旋律。他们忽视了身边的血污,空气中的腐臭和尖叫的声音,他们不敢睁眼凝视世界,那是一层只能看到美梦的魔法之眼。
终于,书籍中再也没有记述那些罪,人们开始通过各种方式逃避现实,他们用各种方式表现一个理想的世界,在那些世界里人几乎是完美的,身边的一切几乎是完美的,就连行为几乎也是完美的,人脱离了人应该通过感觉、直觉、嗅觉、听觉和味觉所建立的世界,让破败的街道换上亮丽的服装,把灰色的天空撒上蔚蓝的粉彩,将扭曲的灵魂包裹与美衣之下。
自此,没有人再去提及那些罪,因为轮回必有因果,根本不需在意,只需编造一个美好的结局善终即可。